7
我和刘冲感情的转折点在大二那年暑假。
父亲开面包车遇上酒驾的私家车。
两车相撞。
面包车坠河。
等父亲被打捞上来时，人都凉透了。
这件事对我的打击是巨大的。
我的大脑好像一下子就空了。
整日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在母亲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先倒下了。
然后刘冲出现了。
他陪着我。
他安抚我。
他跑前跑后谈赔偿。
他协助母亲处理后事。
他代替我做了所有我应该做的。
甚至比我做的还好。
一切都办妥后，母亲说刘冲这孩子不错的。
为咱家劳心劳力，村里的人都看着呢。
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我很清楚我对刘冲没有多少爱。
但是我不能让活着的母亲和已故的父亲被人嚼舌根。
我不想再让母亲担心。
我确实很感激刘冲。
我暗暗决定，只要刘冲不触碰我的底线，我会一辈子对他好。
8
我说到也做到了。
大四回县城考公。
那年县城只有药监局招两个科员。
其他岗位都设在乡镇。
县城岗位的竞争力度可见一斑。
我们都想挤进县城。
考试结果出来了。
我笔试第一，他笔试第三。
他委婉地告诉我，教师是非常适合女生的一门职业。
受人尊重，结婚后还能顾家。
我有耐心，有爱心，当光荣的人民教师再适合不过。
母亲也认为当教师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再者，婚姻里女方太强容易出问题。
加之我确实喜欢和孩子打交道，也喜欢单纯简单的生活，我放弃了公务员面试。
不出意外，刘冲以总分第二的成绩考进了国家公务员系统。
那年暑假，我也幸运地考上了人民教师，在我们县城的一所重点高中执教。
9
工作稳定后，母亲拿出所有积蓄加上父亲的赔偿款，以我的名义在县城买了小三居。
我想接母亲跟我一起生活。
母亲拒绝了。
她觉得老家有父亲的气息。
她不想留父亲一人孤零零地在农村。
我只好时不时周末回去看看她。
工作很快步入正轨。
谈婚论嫁也被提上日程。
毫无悬念，我接受了刘冲的求婚。
朋友和同学们都称赞我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婚礼办得极其简单。
没有彩礼，没有三金，没有房子车子票子。
只有简单的酒席。
我其实是有些介意的。
可母亲安抚我说，我们俩都有正式的工作，等攒钱了再买也不迟。目光要放长远点，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我本人也是个低物质欲的人。
不计较就不计较吧。
可是一步退让，步步退让。
我父母买的房子，婚后他父母先住了。
我父母都没有哪一天吃过我亲手做的一日三餐，他父母先吃上了。
我女儿得不到的爱，别人家的孩子甩都甩不掉。
可笑吧。
是从什么时候起，日子变成这样的呢？
是从我不想产生家庭矛盾开始的。
是从我事事以他们为重开始的。
是从我放弃以自我为中心开始的。
一切问题的根源出自我身上。
那就从我自己开始改变。
怼回去，骂回去，打回去，赶出去。
悦悦不知时候停止了阅读，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说：「妈妈，我希望你开心。」
我收起面上的狠戾，放缓面容，柔声细语道：「妈妈和宝贝会一直开心地一起生活。」
10
我带着悦悦吃完晚饭才回家。
难得的，刘冲居然早早地回家了。
我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加班忙到不归家了。
是月子里孩子闹夜？
是幼儿园孩子闹着他玩？
是小学每晚辅导作业？
他口中加班的日子太多太多，加班的战线太久太久，久到他正常下班回家我都有些不习惯。
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吃盒饭。
「悦悦，进屋写作业去。」我吩咐道。
悦悦乖巧地进屋。
刘冲皱眉道：「你们吃过晚饭了？」
我不以为意道：「不然呢？你是会给我们娘俩做饭还是会给我们娘俩买饭？」
看着桌上的三盒盒饭，刘冲脸色很难看。
婆婆赶紧找补道：「张艳又不傻，还能让自己饿肚子？我们快吃吧，饭都凉了。」
公公道：「张艳，你和悦悦想吃什么菜？给我钱，我明天一早就去买。你下班回来做。」
说着，把吃到一半的盒饭推开了。
「真难吃。」
我端着一杯水正准备进房，顿足，回头道：「从今天起，谁要吃饭，谁就掏钱买菜，做饭，刷碗。我和悦悦不在家吃，你们就不用管我们了。」
婆婆跳脚道：「你说什么？你不出钱买菜，谁出钱？你不做饭，谁做？你是我们的儿媳妇，这些事就应该你做。我儿子上班那么辛苦，难道让他做？」
刘冲一听我撂挑子不做饭，可能会牵连到他，立马变脸道：「张艳，我这么忙，我哪有时间。爸妈年纪都大了，你多担待些，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呢。」
我好笑道：「你五十多岁，六十不到的年纪就年纪大了，等着养老啦？你们家要是这么不中用，你干脆早点申请个闲职，一是方便你早点退休，二是方便你照顾父母。放心，你这么辛苦，我也会看在眼里呢。」
「你胡说什么？」婆婆破口大骂，「冲儿正在上升期，你怎么能把他绊在家里？你一个女人家，做做饭怎么了？」
「哎呀，妈，你可算说对了。你一个女人家，做做饭怎么了？再说你是做给你自己吃，你老公吃，你儿子吃，又不是做给我这个姓张的外人吃。你尽管做呗。我又不拦着。」我笑眯眯道。
「你……你……冲儿，你看看你找的好媳妇，都欺负到你老子娘头上了……」
我摔门进了主卧。
他们一家母慈子孝的画面我懒得欣赏。
11
卧室里传来碗筷的摔打声，骂咧声，安抚声。
烦人得很。
我换了双运动鞋，下楼散步。
初春的晚风带着些许寒意。
我的头脑也清醒不少。
我下了车库，用备用钥匙打开车门，取出了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
这辆车平时都是刘冲在开。
如果刘冲已经出轨，那我们这辆车多少见证了点什么。
我在小花园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个小时，这才慢悠悠地回家。
刘冲已经搬出了枕头被子，熟门熟路地睡沙发。
我视若无睹地进了悦悦的房间，问问她写作业有没有遇到困难。
然后进卧室。
锁门。
我打开电脑，二部速查看近一个月的记录。
越看我脸色越难看。
孙笑笑的脸频繁出现在车头行车记录仪的视频里。
孙笑笑，刘冲小姨家领养的女儿。
人如其名，视频里总是笑容满面地迎面走来。
最后一次是昨晚凌晨。
起先两人是正常的谈笑。
很快车内就传来孙笑笑的声音。
刘冲沉重的呼吸声。
原来是这对狗男女 。
回想起来，其实有迹可循。
据刘冲自己说，孙笑笑被他小姨领进门时已经四岁了。
刘冲比她大六岁。
孙笑笑就喜欢粘着他，一口一个哥哥，哥哥地喊。
从小到大，两人无话不谈。
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孙笑笑从小学习就不好。
学习好的刘冲在她眼里简直就是跟神一样的存在。
回想起来，孙笑笑每次见到刘冲时眼里都放光，眼神中透露出那种掩饰不了的崇拜，爱恋。
她眼中的刘冲自带光环。
刘冲这种爱慕虚荣的男人应该很享受这种被别人仰慕的感觉吧。
可是这个没本事的男人很清楚地知道离了我，后果他承担不起。
城里没有房，上下班通勤是个大费用。
凭他一个人的工资养也只能堪堪养活他父母和他自己。
所以上一世他才趁我病，要我命。
这一世，可就没这么便宜的事了。
我用手机保留了截图和音频。
12
美美地一觉到天亮。
我起身去花园跟练了一套《八部金刚功》和拍八虚。
上一世直到病重了才后悔没有好好锻炼，保养身体。
好在这一世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一切都还来得及。
回到家我叫醒悦悦，带她下楼吃早饭，送她上学。
我们出门前，公公婆婆已经收拾好了，在我们前面出门。
这是老刘家惯用的伎俩。
只要我一闹，老两口就啪啪屁股回农村小住两天。
刘冲则不言不语，不闻不问，对我各种冷暴力。
以前孩子小。
多少个夜晚我掩面流泪。
多少次我低声下气求他们回来。
他们不知道我的宝贝现在已经长大了。
这么多年的磋磨，我对刘冲已经没有任何爱恋。
我对他们的儿子只剩厌恶。
他们敢做初一，我必定少不了要做十五的。
13
果然。
不用被家务裹挟的日子真是舒服。
没有老人折腾的日子真是享受。
把花在别人身上的钱花在自己女儿身上真是痛快。
「妈妈，这几天我可真开心。」
「以前，你每天除了上班，回来就是干家务，都没有时间陪我。」
「现在我只要有困难，你随时就能停下来帮我想办法，我感觉好幸福。」
悦悦的脸上洋溢着少有的笑容。
是啊，我忽略女儿太多了。
每天工作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
回家等着我的还有各种琐碎的家务。
更可怕的是每天被冷脸相迎的我也变得冷漠，失去笑容。
我身心俱惫。
哪还有精力照顾到女儿的烦恼和心情。
我真诚地跟女儿道歉。
我和她约定，我们要一直开开心心地生活。
谁都别想影响我们的美好生活。
14
周五晚上安排好悦悦，我独自去了县城最大的酒吧。
酒吧内灯红酒绿，男男女女随着歌声扭动着肢体，肆意摆动。
从刘冲发小那里得知孙笑笑在这里上班。
我故意自造偶遇。
我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孙笑笑。
我正疑惑时，却意外地见到了老家混世的赵彬。
「咦，嫂子，你怎么在这里啊？我赵哥可不在这里啊，你白跑了。我和我同学来了好一会了，可没看见他。」他嬉皮笑脸道。
赵彬是我们村年轻一辈中有名的地痞无奈。
长年混迹各种娱乐场所，骗吃骗喝。
我和赵彬都是公职，他见到我们倒是客客气气。
「我没找他呢。我的事也办好了，就要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好巧不巧。
我都准备白跑一趟了，孙笑笑从一个包间出来对着男服务员喊道：「六号包间再来两瓶威士忌。」
孙笑笑浓妆艳抹，吊带衫，齐逼短裙。
要不是听见她的声音，我完全认不出来眼前的人竟平日里轻声细语的孙甜甜。
男服务生抿嘴道：「孙姐厉害啊，这都第几瓶了啊。我孙姐这是要发达了啊。」
孙笑笑熟稔地拍了拍男服务生的肩膀道：「放心，你孙姐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惊讶道：「笑笑，你真的在这里上班啊。你、你干的不会就是叫什么DJ公主的工作吧？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我只是有些没想到。」
孙笑笑打死也没料到我会撞破她在酒吧的工作。
「大嫂，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啊？我、我哥不会也来了吧？」
赵彬疑惑道：「大嫂？嫂子，你们认识啊？」
「哦。这是你赵哥的表妹，孙笑笑。笑笑，这是你哥的朋友。笑笑，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周末我和你哥给你接风。」
赵彬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哎呀，你是笑笑啊。以前你来我们村找你哥，我们还见过几次面呢。都长这么大变这么漂亮了。要不是嫂子在，我根本认不出来你了。」
「是赵哥啊，下次来找我玩。嫂子，我回来已经有两个月了。我哥知道的。我这边还有工作，我就先去忙了。」
孙笑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包厢。
赵彬意有所指道：「没想到啊，孙笑笑竟然是赵哥的表妹。笑笑在这个酒吧可是很吃得开。我有个做生意的同学，来了几次都没点到她呢。」
「是吗？我没想到。」我笑笑道。
我很好奇，刘冲是知道孙笑笑回来了，还是知道她在酒吧当DJ公主。
不过，看孙笑笑紧张的模样，刘冲可能不知道她的具体工作。
有意思。
15
我每天一条朋友圈晒恩爱。
「老公真好，带我出门吃早餐换换口味。」
「我只多看了一眼的项链，老公居然偷偷给我买回来了。老公，有你真好。」
「看电影过二人世界，今天也是幸福的一天。」
「……」
每天虚构的朋友圈就只对孙笑笑可见。
周末趁着刘冲在家，我又发了一条：
「二胎放开了，二宝还会远吗？」
如我所料，不到十分钟，刘冲的电话就响了。
刘冲急匆匆大步进了卫生间。
很快有隐约的争执声传出来。
不一会，刘冲摔门离去。
约莫一个小时后，我给孙笑笑打电话。
「笑笑，上次我们见面时，有个叫赵彬的，你哥的同事，你还记得吧。赵彬有个做大生意的朋友，还没结婚呢，一直想认识你，你有兴趣吗？」
「好啊，好啊。嫂子我等你电话。我现在在忙，不多说了。」
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16
赵彬也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我的微信，一个劲地让我介绍孙笑笑给他朋友认识。
孙笑笑，初中毕业就辍学打工。
凭着几分姿色，素来在男人堆里吃得开。
这么多年来身边男人不断，也没个正经的工作。
只是也不知道是她运气不好，还是她对刘冲念念不忘。
总之，那些男人最终都离开了。
不过，依孙笑笑的性子，送上门的男人嘛，不玩白不玩。
更何况是有钱的男人。
我这边只是帮忙牵了根线。
很快孙笑笑就跟人打得火热。
朋友圈里不是晒旅游就是晒饭局，不是金银首饰就是名牌包包。
刘冲罕见地天天一下班就准点回家。
加班仿佛成了过去式。
他还是婚前那个体贴顾家的好男人。
「张艳，周末我们回去把爸妈接回来吧。他们回去都一周多了。他们想悦悦了。」刘冲难得语气温和。
「要去你去，我不去。像现在这么宁静的好日子，我还没过够。」
「你什么意思啊？你的意思是我爸妈喜欢折腾？我知道我爸妈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是你就是真理吗？你就做的完美无缺了吗？」刘冲质问道。
「我自然是做得不好，要不然你爸妈也不会走了不是？我是觉得吧，你爸妈实在是没必要忍受我的不完美。距离产生美。所以他们离开是对的。」
「你够了啊。你身为人妻，就是这么照顾公婆的？」
「你身为人夫，你为我做过什么吗？你身为人子，就是这么孝心外包的吗？刘冲，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舍不得你爸妈，你可以回去陪他们一起住啊。来回车程不就一个半小时嘛，与你的孝心比起来，这点距离简直不值一提好吧。不能什么都没做，反而来指责事事都干的我，你真让人恶心。」
「张艳，你、你竟然说我恶心？你、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珍稀宝贝吗？我爱你，你就是我的全部。现在我不爱你了，你就什么都不是！」
「张艳，你可别得寸进尺！离了你，我还能找到更年轻漂亮的！」
刘冲气急败坏地出门。
我很好奇，孙笑笑的朋友圈定位在外地。
刘冲能到哪里寻安慰呢？
半个小时后，刘冲回来了。
更加气急败坏。
从他父母的次卧里，又传出来不愉快的争执声。
看着他处处吃瘪，顿时觉得心情大好。
17
不管我乐不乐意，周末，刘冲还是下乡接人了。
我赶忙打电话给换锁的师傅加急上门换锁。
一边自己收拾简便的行李，一边嘱咐悦悦收拾两套衣服。
换好锁，收好钥匙，我带着悦悦住进了宾馆。
经过慎重地考虑，我告诉悦悦我可能会和她爸爸离婚。
悦悦表示，没有爷爷奶奶的这一周多，她很开心。
她也能看出来我很放松。
只要能跟着我，她都无所谓。
反正平时她也没有爸爸陪，她习惯了。
我跟悦悦说：「对不起。」
悦悦说不是我的错。
犯错的人才用说对不起。
我紧紧地抱着她，泪流满面。
18
我把刘冲从黑名单中放出来。
静静地等待着一场腥风血雨。
午饭时间，刘冲的电话打过来了。
他应该是认为我会跟往常一样，一个人默默做好饭菜等着全家人上桌吧。
「张艳，你在哪儿？」
「宾馆。」
「我不是说要回去接我爸妈吗？你怎么没做饭等我们？」
「……」
「怎么回事，为什么门打不开？」
「门换锁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快给我回来开门！」
「那我换锁还有什么意思？」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想不过了吗？」
「是。」
「你回来我们把事情说清楚。」
「我在人民街的肯德基等你。」
19
肯德基内我给悦悦点了全家桶。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吃全家桶了。
刘冲气势汹汹地来了。
我示意他坐下来先吃午饭。
他却推开了悦悦递过去的大鸡腿。
「说吧，你这么折腾到底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电话里你不是问了，我的回答是是。」
「你……真的不想过了？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你想让悦悦没有爸爸？」
「悦悦有过爸爸吗？」我好笑道，「你给她换过一片纸尿裤吗？你送过她上学吗？你给她读过故事吗？你去开过家长会吗？别人知道你是悦悦的爸爸吗？」
「我……我不是工作忙嘛。」刘冲信口拈来，「我工作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那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没？」
「我怎么没有？我……我……我……」
刘冲本来气势很足。
一连三个「我」下来，气势明显弱了。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张艳，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你自己喜欢吃屎，就以为其他人都喜欢吃屎吗？」
「悦悦，你妈妈肯定是在外面有男人了。她现在要跟爸爸离婚，悦悦，你很快就有继父了，你知道吗？」刘冲恶毒地对悦悦。
悦悦像看白痴似的看着刘冲道：「爸爸，你们自己做过什么难道心里没数吗？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能怪到妈妈的头上？你不会反思下自己的问题吗？如果能有个对妈妈好，哄她开心的继父，我第一个赞同。」
「你、你还是不是我女儿？你还姓不姓刘？张艳，你教的好女儿。我妈说得没错，你就是我们老刘家的灾星。儿子没生一个，现在女儿也没你教坏了。」刘冲气极。
「刘冲，我们离婚吧。你既然这么嫌弃悦悦是女孩子，悦悦跟我。房子本来就是我婚前买的，自然是归我。车子给你。这么多年，我们的工资卡都在自己手里，本来也没什么共同财产，也不用划分。」我平静道。
本以为说出这话我会悲伤难过，没想到现在的我内心毫无波澜。
「你找好下家了，就想一脚把我蹬开？张艳，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想离婚可以，悦悦你带走，但是房子得留下。我在里面住了这么久，我有感情了，我是不会离开的。」刘冲没脸没皮道。
「刘冲，你还要不要脸？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房子是我爸妈一辈子的积蓄，还有我爸的补偿款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结婚这么多年免费给你白住，怎么，就是你的了？你醒醒吧你！」我回击道。
「张艳，你不想我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刘冲撂下狠话转身离去。
20
周一我上班，远远地我就看见校门口围着一群人。
近了才发现是我公公婆婆在造谣。
「你们学校的老师张艳，把公公婆婆赶出家门，不让我们老两口归家，我要找你们领导评评理。」
「她在外面勾搭野男人，现在要跟我儿子离婚。家里的门锁都换了。我们今天就是要让所有人见见她的真面目。」
「你们看她平时和声和气的，我告诉你们，她在家对我们老两口是要打就打，要骂就骂，从来没把我们老两口当人看过。」
造谣，尤其是造黄谣，一直是毁掉一个女人的最便捷且成本最低的手段之一。
我冲进人群，拉着手舞足蹈的婆婆呵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把我当奴隶使唤来使唤去，怎么，我这个奴隶现在不听使唤，你们就受不了了？你们要是不赶快离开，我立刻报警。」
「哎呀，哎呀，人民教师打人了，大家伙快来看看啦，人民教师打人啦。」
婆婆又是蹦又是跳，撒泼放赖。
上班的同事都看不过去了，替我发声道：「老人家有话回家好好说，在这儿闹是什么意思？你们现在扰乱教学秩序，是犯法的知道吗？造谣也是犯法的。」
「她是同事你就帮她说话是吧？你吓唬谁呢。再说我们说的都是事实，说实话也是犯法吗？这世道，连话也不能说了吗？」
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
我直接打电话报警：「喂，是110吗？一中大门口有人闹事造谣，请立刻派人过来处理。」
挂掉电话，我对老两口道：「你们的真话留着到公安局说吧。没事，我陪你们一起去。徐欣，你帮我请半天假。」
「张艳，你、你还报警，你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我冷笑不语。
绝吗？还不够。
不得不称赞，人民警察的出警速度就是快。
警察局里，工作人员了解到情况后对我们进行了批评教育。
他们联系了刘冲过来接老两口。
赶过来的刘冲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
我要求老两口下午到学校当众道歉。
老两口反驳各种不同意。
我拉着刘冲走到拐角，把手机里的图片音频一一给他过目。
刘冲脸色大变，冲过去对着老两口就是一顿输出。
面对来自自己儿子的施压，老两口默默地低着头忍受。
不知道刘冲怎么做的，最后老两口乖乖同意去学校给我澄清。
于是校门口下午又有一群人，在围观看我公公婆婆的道歉。
就是不知道下午这群人是不是上午那群人。
如果是，那可真是太好了。
如果不是，我这个黄谣女主角少不得还要多当一会儿。
21
本以为闹剧就是结束了，没想到母亲第二天一早就打来电话。
我的公公婆婆在县城闹事不成，就转战到我娘家了。
母亲质问我怎么回事。
我把离婚的事跟她说了。
母亲沉默了一会问我是不是真的到了非离婚不可的地步了，不离婚行不行。
我明确告诉她不可能。
母亲劝道，要不生个二胎吧，有了男孩，老刘家应该就消停了。
我沉默了。
母亲又说我公公婆婆在村子里乱传我勾引男人，她在村子里抬不起头。
我忍不住哽咽问母亲，为什么明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那种人，也不为自己的女儿辩驳两句？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被人骂？为什么明明可以活的可以肆意谢偏偏要甘于委屈自己？
母亲没有回答。
我告诉母亲，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她说什么村里人都看着刘冲为爸爸的丧事奔波，我根本不会跟刘冲处男女朋友。
如果不是因为她劝我考编当老师，我也不会放弃公务员的岗位。
如果不是她劝我自己挣钱买房买首饰，我很可能就不会跟刘冲结婚。
在悦悦很小的时候，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曾经多次打电话跟她哭诉，可她永远只有一句话，「夫妻间哪有不拌嘴的呢，忍忍就过去了。」
每一步的退让都有她的推波助澜。
以至于到了今天，我不愿意给老刘家当牛做马了，我就是罪大恶极。
我问母亲，哪怕现在刘冲出轨了，是不是也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只想过平静安宁地生活，我有错吗？
母亲依旧沉默。
最终在沉默中结束了通话。
第三天母亲又打来电话告诉我，她跟刘家老婆子对骂了一通。
她把刘家干的那些不是人事儿在村上广而告之。
老刘家现在白天也是大门紧闭。
她花了一夜的时间想了想，觉得我应该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向我道歉，不应该在很多人生大事上给我施加压力。
一辈子很短，她和父亲都不会愿意看到他们最爱的女儿就这么郁郁寡欢地过一辈子。
我哭着说谢谢她的理解。
22
我和悦悦搬回家。
终于恢复了正常得生活。
刘冲在外面租了两居室。
自从他咨询了律师，得出我的婚前房产确实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的结论后，他就放弃了抢房子的心思。
可他也不离婚。
就这么拖着。
老两口偶尔来堵我和悦悦，说想孩子。
悦悦跟他们出去后回来告诉我，老两口得知她不愿意劝我和好后，表示不认她这个孙女。
悦悦满脸无所谓道：「我才不稀罕他们认不认我这孙女呢。」
生活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我不开心了，我也不能让刘冲开心。
我微信提醒赵彬，刘冲跟孙笑笑关系不太正常。
赵彬说孙笑笑早就不跟他们一起玩了。
孙笑笑想上位，可不知怎么被他同学的妈妈查出来肚子里死过人。
她踩着他哥们，又傍上了大城市的有钱老头子，玩得花得很。
23
时间过得很快。
悦悦如期升入初中。
刘冲和父母住在租的房子里，迎接来了他读高一的大外甥。
老俩口也很少来见悦悦了。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爱全都给钱磊都嫌少了吧，哪还有时间想到他们的亲孙女悦悦。
只不过这一世的钱磊没了我的斡旋，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因为中考差几分，他没能进一中。
回想上一世为了钱磊的教育问题，家里没少乌烟瘴气。
我就是钱磊心目中实打实的恶毒舅妈。
但不管怎样，我把他送进了211大学。
可是公公婆婆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们说钱磊天生聪明，是块学习的料，就像他舅舅。
说钱磊就是让人省心，住我家一点都没让我没操心。
说我不关心孩子，连套衣服都没给孩子买过。
天知道，钱磊上学天天穿校服，我买衣服干什么呢？当摆设吗？
他所有的学习资料，兴趣班不都是我掏钱买的报的吗？
数学我也没少亲自上手辅导啊？
哪一次带悦悦出门玩少了他？
这一世且看看没有我这个出钱出力的恶毒舅妈，他们的亲亲外孙会如何吧。
24
办公室内，没课的我正在批改作业，徐欣悄咪咪地靠过来，一脸八卦。
我停下手中的墨水笔，无奈道：「说吧，又有什么八卦，我洗耳恭听。」
「二中有个男学生，偷偷把手机带到学校打游戏，还充值。骗家里说学校要补课，补课费，陆陆续续要走了两万。爷爷奶奶都闹到学校去了，说学校骗钱呢。」
「拿家里人的辛苦钱打游戏，现在的小孩子真不得了。」我感慨。
「你猜猜那男孩是谁？」
「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二中的学生。」
「是刘冲的外甥。」徐欣挑眉道，「我上班路过二中门口，闹事的就是来我们学校闹过的你的公公婆婆。」
我吃惊地瞪眼，一时无语。
我知道钱磊会出问题。
可我没料到问题来得这么快，事态闹得这么大。
也不奇怪。
老两口没有亲孙子，就把这外孙当个宝，要什么依什么。
刘冲因为对亲姐姐有所亏欠，对外甥也是有求必应。
一家子都围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转，很难不出问题吧。
25
刘冲突然找我签署离婚协议书。
我抬头望望天，太阳没有打西边出来啊。
那一定是刘冲哪根筋搭错了。
本就没有什么财产分割问题，所以一切都进行得无比顺利。
看着离婚证书上戳的红章，我内心竟然感觉是松了一口气。
应该能拜托上一世被夺房产，病死医院的命运了吧。
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我点开，是赵彬。
「嫂子，孙笑笑回来了，防着点我刘哥。」
我不在意地笑笑，轻描淡写地发过去一条信息：「已离婚，感谢关心。」
出了民政局的大门，刘冲一改进门的颓丧，喜气洋洋道：「张艳，我们好聚好散。我要再婚了。笑笑她比你年轻，她答应给我生个儿子。悦悦就拜托你了。」
没想到都走到这一步了，刘冲既然还费心用两副面孔应付我。
劳他受累了。
我点点头，道：「放心，悦悦是我亲闺女，我十月怀胎，那么辛苦把她生下来，我会好好爱她的。你和笑笑结婚之前一起去做个全身检查比较好……」
「你多虑了，我和笑笑的身体都很好。你生不出儿子，我不怪你，可你不能质疑其他女人吧？」刘冲不满道，仿佛我提醒他检查身体就是咒他不能生儿子一样，「张艳，不是我说你，我最讨厌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明明自己生不出来，还挑别人毛病……」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祝你幸福。」
我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
尘埃落定。
26
悦悦慢慢适应了初中的生活，成绩越来越稳定。
少了家庭纷争，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教学教研中，成绩斐然。
悦悦初三那年，钱磊退学了。
听说刘冲和孙笑笑结婚后，矛盾不断。
孙笑笑可不是省油的灯。
婚后不上班不干家务，花钱大手大脚。
老两口做好饭，合胃口就吃两口，不合胃口就点外卖。
刘冲几年的积蓄如流水般流逝。
孙笑笑很快她就发现刘冲没钱给她花却有钱给他外甥花。
更过分的是他自己贴钱养外甥就算了，最后居然还算计她的钱。
几次家庭大战后，老两口逃回农村。
老两口对孙笑笑也是各种不满。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心念念的孙子迟迟抱不上。
外孙也退学了。
他俩也不伺候了。
逃回农村躲清闲。
一个月后不知怎么就传开了，说刘冲和孙笑笑都得了性病。
于是就有人深扒。
再后来孙笑笑一桩桩风流韵事就这么一件件地被扒了出来。
其中少不了刘冲浓墨重彩的一笔。
众人笑话他抛妻弃子，错把鱼目当明珠。
刘冲名声全无，辞职带着孙笑笑去大城市求医。
我想起我曾经看到过孙笑笑的朋友圈，她说手臂过敏，配图是起满红疹的手臂。
我曾怀疑过，也曾提醒过刘冲带她去体检。
可惜，他并没头当一回事。
27
悦悦考上985那年，我也顺利评上高职。
我一直担心的胰腺癌没有发生。
因为注重锻炼，我的身体一直很好。
也有可能是远离了不快和压抑，所以我的身体没有被糟蹋。
总之我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悦悦从大学打电话来向我诉说她的恋情，「妈，你知道他和他妈妈多搞笑吗？他妈妈生病了要做手术，特意把手术时间调到周五下午，方便我周五早课结束后连着周末一起照顾她。她说她儿子学业很重要，不能影响到他儿子正常休息。关键是我前男友居然觉得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你有见过这么搞笑的母子吗？」
「哦，所以他就变成前男友了是吗？」我打趣道。
悦悦哈哈大笑道：「妈，你这么辛苦地生活养我，我的学业也很重要啊，我的正常休息也不应该被影响啊，你说是不是？」
「你说得很对。」
28
悦悦从小被爷爷奶奶教育要听话懂事。
她被强硬地驯化。
我的父母看似从没有强制我做过什么。
但他们实则一直在温柔地驯化我。
用他们的面子，用为我好的借口，用远不可及的盼头。
生而为人，我选择自在活。